【全職】獻給榮耀的頌歌。初見
*架空聖杯戰爭PARO
*只是前傳
*生日快樂，葉修
赤裸的雙腳在泥濘裡艱難地奔跑，汙泥濺了一身。
沒有多餘的時間讓蘇沐秋停下腳步，即使初次來到外面的世界就逢這般天氣，也沒有感慨的餘裕。
不如說，正因為是大雨滂沱才有機會逃離那裡。
陽光自玻璃帷幕外灑進走廊，飄窗台上蜷縮個人，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打著盹。
「不是說過不要在這睡覺嗎，沐秋。」找了一圈嘉世邸不見人影，陶軒來到位於偏僻別館的研發科，果然發現目標正睡得愜意，聽見呼喚後還緩緩翻身伸懶腰才坐起來。
「這裡躺著很舒服，尤其是春天秋天這兩個季節光照正好溫暖，」蘇沐秋麻利地跳下窗台，跟在人身後回主館，「你也應該試試看，不要每天都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嘛。」
「你怎麼就這麼喜歡曬太陽。」陶軒嘆氣。
「陽光得來不易啊！要不是英雄君莫笑，我們現在還在闇代裡暗無天日你不見我我不見你，你當然也找不到我。」
「雖然的確是叫你要把《闇代紀年錄》讀熟，不過也不是要你把他當成偶像那樣崇拜，你說真見到他那天你怎麼面對？」
「誰把他當偶像，我這是生不逢時！」蘇沐秋聳肩，左手撫上右手背紅色圖紋的位置，壓低聲音說：「是說那什麼，那個任務一定要讓我來做嗎，其實把機會讓給別人挺好的。」
「我以為你這麼崇拜他會想親自動手。」陶軒見身旁那人的表情，也不再打趣，「不可以，在嘉世每個人都各司其職，你已經被選上了，那就是屬於你的任務。」
「你看，我可以當整備師嘛，一千五百年前的千機傘我不是根據雜七雜八的資料重現得挺不錯的嗎。」
「當然沐秋你的技術沒有人會不認可，不過從者的寶具會跟著一起被召喚，所以不需要整備師。」
蘇沐秋努努嘴不肯說話了，就算追問不願意的原因也只是哼哼唧唧地什麼都沒說。清楚他脾氣的陶軒也無可奈何，兩人間便維持尷尬的氣氛，連腳步都顯得不自在直到抵達實驗室。
那是個有些年代的空間改建的實驗室，老舊的木造桌椅及先進的科學儀器同置一室格外不和諧。然而在此出生的蘇沐秋習以為常，行經整架的試管時連裡面浮浮沉沉的漆黑物體都沒瞥眼，逕自取過遮蔽視線的頭盔戴上。
幾天後的某個夜裡，閒來無聊又睡不著的蘇沐秋正趴在床頭看書，隱約聽見外頭的森林傳來異樣的聲響。他隨手摺起書角扔桌上，湊到被暗紅絨布窗簾遮蔽的窗前，強化雙眼觀察外面動靜。沒多久，黑色的轎車便駛進嘉世的據點，陶軒和幾個他叫不出名字的高層出門迎接來人。什麼樣的人需要嘉世家族的當主親自出來迎接？
踏出車外的幾人身著剪裁合身的全黑套裝，蘇沐秋認出那是聖堂教會的服裝。其中他特別留意站在最後的那個，那是在一群中老年人中顯得高大挺拔的年輕男子，乾淨俐落的短髮和沉穩的神情卻透露不容侵犯的氣質。
接下來就不是靠視覺了。蘇沐秋坐回床頭，閉上雙眼後強化聽覺，輕而易舉地突破家族給自己房間設下的結界聽見大廳裡的對話。
「……經過商議後決定了代表。過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我叫吳雪峰，將出任管轄聖杯戰爭的監督者，請多多指教。」
穩重卻不失生氣的青年聲線，蘇沐秋在腦海裡模擬出剛才看見的年輕人的舉止，大概是向陶軒不輕不重不長不短地握手致意吧。
「冒昧一問，吳先生去拜訪過其他家族了嗎？」
「還沒有，今晚預計還會去拜訪霸圖和百花兩個家族，藍雨還沒來到樹海就不去了。」回答的是比較蒼老的聲音，看來吳雪峰不是沒有太大的話語權就是比較低調的個性。
「那麼，我們能見見嘉世的御主嗎？」
御主，聽到這詞蘇沐秋睜開雙眼瞄了下右手背的令咒，長吁口氣，確認陶軒要如何回應對方的要求。
「很抱歉，現在可能不方便。但為了你們的信任，聖杯戰爭開啟後我們會自報門戶，請你們見諒。」這口氣簡直真誠得蘇沐秋見不到人臉都差點信了，但瞞著身為御主的自己私底下跟聖堂教會代表見面，誰知道當家又打什麼算盤。
「無妨，總而言之我們這方會知道召喚的從者是闇代的哪位英靈，如此便足已。」提及英靈又讓蘇沐秋中斷注意力，將視線放到桌面的書本上。《闇代紀年錄》早被他翻得破破爛爛，封面燙金都斑駁得看不清楚。蘇沐秋可以很驕傲地答出闇代什麼事件什麼戰役發生在哪個年代哪個地方，甚至他有信心，可以去那個叫做學校的地方教授闇代的歷史。
即使如此，他對於身為御主這回事卻仍舊抱持猶豫。
簡短的寒暄結束，蘇沐秋邊隨手修復被突破過的結界邊又來到窗前。雙方再度握手道別後聖堂教會的代表紛紛上車，見似乎沒什麼好看的，他才正要收回視線，卻忽然跟那個年輕人四目相交。
吳雪峰正往這邊盯著看。即使從外面看來自己身處的地方是遙遠的偏房，只得一小片窗子，還有厚重的窗簾隔擋，但蘇沐秋明白吳雪峰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因為吳雪峰不動聲色地露出了微笑。
直到年輕的監督者上了車，車駛進森林離開嘉世，蘇沐秋仍舊站在窗前。胸口感受到心臟的震動，幾乎要震破耳膜，一直只有在閱讀書本裡那些英雄的傳說時才會感受到的心跳，卻在此時彰顯蘇沐秋這個個體的存在。
原來外面的世界也有這樣的人，也有和自己一般厲害的傢伙。既然監督者是這樣的角色，那可以期待其他御主也有與之一戰的實力吧？
刻印著令咒的手緊緊揪住胸前的衣料，蘇沐秋也勾起嘴角。
傘骨的韌性經過現代科技及魔術特化，傘柄的機關也以科學方式取代部分術式，好在戰鬥時更方便啟動。蘇沐秋的手指撫過傘面電路板紋樣後點點頭，對成品非常滿意。
闇代衰退的科技導致君莫笑需要花費額外時間啟動依附在傘上的魔術，這對本身不是魔術師的戰鬥法師來說本來就顯得麻煩。讓君莫笑更加專注在戰鬥上，蘇沐秋抱持這個概念改良千機傘，成果超乎想像，看來自己果然很厲害。
「想要看就進來吧。」蘇沐秋甚至用輕快的口氣邀請已經隔著面牆透視他一舉一動很久的小傢伙。他透過厚重的眼鏡裝置看向來人：「你誰？」
「我是分家的邱非，打擾到你很抱歉。」這還不到他腰部高的小傢伙有著超乎年紀的平穩眼神，讓他很有親近感，不由得也釋出善意。
「你對千機傘也有興趣嗎？」蘇沐秋把手中的武器遞過去展示，又考慮到對方是個孩童，「啊，我知道了，應該說是憧憬英雄君莫笑吧！」
畢竟還是小孩子，被說中心思後雙眼立刻閃爍起來。投機的兩人就著闇代英雄聊得起勁，尚未識得幾個字的邱非認知都來自童話繪本，因此蘇沐秋便神采飛揚地說得天花亂墜，巴不得把整本紀年錄都背誦出來。
他終於遇到能訴說喜好的對象。他們聊君莫笑的前個稱號一葉之秋、聊那時候最強魔術師的傳說《王不留行》、聊那名流傳厚厚一大本語錄的劍聖、聊紛亂的時代裡城邦的興衰，最後聊到點光後的英雄末路，聲音嘎然而止。邱非仰頭盯著沉默不語的蘇沐秋，詢問：「世界真的曾經陷入黑暗嗎？」
「雖然現代人們用科學去解釋，說是當時氣候變遷導致長年天色陰鬱，不過依照魔術協會記載的話是榮耀大陸的靈脈異常，然後這樣那樣來著，才會幾十年不見天日。」
「不見天日和天色陰鬱不一樣嗎？」
「當然啦，那可不是天空灰濛濛的而已，是不分白天黑夜都伸手不見五指的天昏地暗啊。」
「所以君莫笑點光是把太陽找回來了。」
「哈哈哈，可以這麼說。」蘇沐秋咧嘴笑，伸手把孩子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小傢伙憧憬英雄可是好事，加油成為了不起的魔術師吧！」
和陶軒商議結束的分家當主帶著孩子離開，邱非上車前還朝他揮揮手。坐在飄窗台的蘇沐秋微笑道別，下次見面不知道會是多久以後，相信那時候這孩子肯定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離開別館後，蘇沐秋多繞幾個彎避開人耳目，把千機傘偷渡回房。留在研發科的僅是樣品，珍貴的成品他才不會讓外人隨意觸碰研究，必須好好收藏起來。
當家號召分家成員開會的目的蘇沐秋猜得到，估計就是取得更多情報。距離聖杯戰爭開啟沒剩幾日，嘉世這樣龐大的家族獲得的情報應該已經足夠應付，沒再多加考慮，蘇沐秋便動身尋找陶軒。
「你來啦，我正打算派人去把你找來呢。」昏暗的檔案室內，靠在沙發一側的陶軒沒有回頭看人，拍拍另一邊招呼他過去坐。蘇沐秋的影子掠過螢幕，投影機的光閃爍讓他覺得刺眼。陶軒切換幻燈片，起先幾幅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直至圖像出現才停下動作。
照片上的男人正值青年，手上的拳套雖不像千機傘機關複雜，卻也看得出是不可多得的魔術禮裝。但這並不重要，蘇沐秋在意的是隱隱穿透照片的霸氣。
「霸圖當家韓文清。這會是你最大的敵人，不是先幹掉他就是先跟他合作，鑑於霸圖跟我們向來不合，先把他解決是上策。」
沒什麼用的情報，蘇沐秋心想，當家大概也不會跟自己透露太多資訊，總之只要知道誰是誰接下來的問題他自己也能解決。
「百花的張佳樂。」陶軒又切了張幻燈片，「傳聞說他會接任當家，不過現在的決策權還不在他手上，所以比起這名御主還是注意百花家族的動向比較好。」
螢幕上的男人穿梭在人潮之中，雙手插在口袋裡，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稀鬆平常的逛大街。蘇沐秋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照片角落，猜測玻璃櫥窗大概反射出偷拍的人了。他可不認為這男人會任由家族在背後操縱擺佈。
「微草的林杰，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魔術師，知道有這號人物就夠了。」幻燈片切換到一張雙人照，「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助手方士謙，雖然年紀還小，卻被譽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不過那也只限於他的治癒魔術而已。」
照片中年長那人正跟框外的人相談勝歡，微微瞇起的雙眼透露溫柔，邊上的小矮子卻直勾勾瞪著螢幕還豎起了中指。蘇沐秋雖然不懂比中指的意味，卻有種滿腔的悶氣難以發洩想要回豎十根中指的衝動。
「其他御主還沒有確認，比較重要的是可能被召喚的從者。根據聖堂教會透露，霸圖這幾年得到了牧師石不轉的聖遺物、至於百花本來就有當年百花城主落花狼藉的斷劍碎片，微草的話還不確定。」
還不確定，蘇沐秋暗自推測，根據榮耀大陸上微草家族的地理方位，再把地點倒推回闇代，分析當時城邦林立時英雄們的所在、戰場、人口遷移以及貿易路線。
或許會是那個闇代最強魔術師。手腳熱了起來，血液彷彿沸騰般滾動。這麼多值得交手的對象，蘇沐秋等不及要離開這個宅第去一一挑戰。
「所以召喚君莫笑的儀式一定要成功，我們要搶到最強從者Saber才能保證絕對的勝利。」
瞬間又從頭頂冷到腳底。
召喚失敗了。
地下室的汙濁空氣讓蘇沐秋呼吸困難，緊握雙拳卻抑止不住顫抖。腳前被啟動後的陣法仍舊隱隱發光，聖遺物金屬傘尾靜置在櫃子上，揚起的煙霧還沒散盡，但他已經看見那之中沒有任何身影存在。
君莫笑沒有回應他的召喚。他是個沒有召喚出從者的御主，完全失敗的御主。排山倒海而來的絕望讓家族成員投以目光的羞恥感不值一提，即便他開始聽見竊竊私語傳來。
「沒有成功啊。」陶軒的聲音也在極力掩飾失望，即使查覺得出來對蘇沐秋來說卻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
「沒有關係，這個時間只是最適合召喚而已，還有很多細微的決定性因素會影響成敗。別擔心，你先回去休息吧，晚點再召喚一次，我們還是有很大機會能夠獲得Saber的。」
蘇沐秋不發一語，在眾人的視線下快步離開那個讓他窒息的地方。踏在地毯上的室內鞋沒有任何聲響，背脊發麻，連行走都困難得僵硬。窄小的窗在似乎永無止境的長廊上留下道道細長的光痕，更顯得周遭的黑暗難耐。
他知道，召喚失敗的原因他非常清楚，為什麼陶軒就是不理解，他會失敗的原因只有一個。
因為他不是人類。蘇沐秋是人造人。
一切都結束了。他將永遠被囚禁這個宅第裡。沒有辦法與外面的人們接觸，沒有可能跟強者爭奪勝利，沒有機會呼吸到真正的空氣。沒有任何價值。沒有存在的意義。
枕頭阻絕他無聲的嘶喊，像是要發洩完這輩子剩餘的生命般，蘇沐秋只聽見抵著床的胸口傳來心臟的跳動，卻沒有任何感覺。
剛出生的他浸泡在液體中，在漫長而孤獨的時間裡觀察玻璃外的一切。理智讓他理解自己跟其他試管裡的實驗品不一樣，因此更加留意人類的舉動、思考動作的意義、模仿他們的行為。即使如此，他也不認為自己和他們相同。
之後會被如何處置？沒有價值的東西會被家族拋棄嗎？埋在枕頭裡的蘇沐秋使勁搖頭，他還不想結束。
離開嘉世吧，蘇沐秋聽見心跳背後傳來聲音，逃離這裡，遠遠地離開家族。或許能夠到魔術協會學習更多嘉世沒有記載的魔術、或者到聖堂教會尋找魔術以外的知識、也許還能從普通人的世界了解現代科技。蘇沐秋相信自己能把人造人改造得更接近人類，到那時再進行召喚，一定能夠成功見到君莫笑。
只是從頭再來罷了。
沒有任何猶豫，從床上坐起身就張開結界。確認外界無法感應房間裡的動靜，蘇沐秋從衣櫃裡層翻出槍套背帶，又從書櫃頂部摸出兩把在研發科私自製作的手槍，最後啟動床底的機關取出千機傘。
本來就沒擁有多少東西，這時候倒也不會心疼，只有書桌上那幾本從最開始就陪伴他到現在的書難以割捨。
撫過封面的燙金，蘇沐秋輕拍書本兩下便走到窗前觀察窗外的天色。傾盆大雨幾乎遮蔽視線，正好適合逃跑，雖然強化雙眼後這點雨的影響算不了什麼，但他也能反過來利用這雨勢擾亂追兵。至少圖書室裡關於藍雨家族的記載就有這麼個魔術，而他僅依照些許訊息就得知其中的原理。
有點可惜不是晴空，但也因為是雨天才能保有這優勢。蘇沐秋將手貼在玻璃窗上，一邊詠唱咒文破解家族的陣地一邊用新的術式偽裝，不出多時，嘉世的防禦魔術已經被代換成他的東西。
窗子被卸下後傳到耳裡的風雨聲震耳欲聾，第一次直面自然界力量的震撼讓他不由地出神。雨水打在臉上冰涼得讓血液更加滾燙，蘇沐秋告訴自己，這就是他所追求的、真正的世界。
要穿過家族領地範圍很簡單，他爬上窗框，撐起千機傘縱身一躍，輕易地橫越嘉世的庭院在圍牆外落地。出乎意料的是室內鞋陷入泥濘裡這件事，從來沒有外出過的蘇沐秋沒有考慮到雨天會讓土壤變成什麼樣，有點苦惱該怎麼辦。暫時不穿鞋應該影響不大，如此分析的蘇沐秋把室內鞋燒得渣都不剩，便向冰霜森林前進，沒有回頭看建築物一眼。
為了斷絕被家族追到的可能性，魔術只被用在強化雙眼雙腿和下暗示，至於雨水和汙泥讓身子又濕又髒他毫不在意。他感覺本能在指引方向，便不顧一切地朝著那方向奔去。
身體冷得顫抖又燙得難受，分不清沿著背脊滑下的是雨水還汗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一直到力竭，滑跤跌落在地的蘇沐秋才停下動作。
這裡只是森林裡的一小塊草地，他還沒有離開冰霜森林，外面的世界比想像得大太多，而尚未完善的人造人機能也比想像得糟糕。蘇沐秋已耗盡全力，大雨不斷落到仰起的臉上，他忽然就有點想笑，卻嗆得咳嗽。
如果這就是活著，就這樣燃燒殆盡似乎也不錯。
似乎傳來了腳步聲，蘇沐秋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中有個男人彎腰拾起他跌倒時脫手甩出去的千機傘。穿越森林的遠處天空微微閃爍光芒，隱隱能見到純淨的青藍，要天亮了啊，混沌的腦袋如此感嘆。背光的男人將手中的戰矛插在土壤中，為他撐起了傘。
「少年你不要太猖狂，人生的路可是很長的。」男人的語氣帶著笑意。
雨停了。
